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胡慧茵广州报道

因为坚持实施宽松货币政策，日本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

由于与美国货币政策持续分化，日元表现弱势，特别是在本月美联储宣布加息75个基点后，日元对美元汇率一度跌至1美元兑145日元。对此，日本政府和央行通过大举购入日元进行外汇干预。而在此之前，日本央行始终坚持“保债弃汇”，一心放在维持收益率曲线控制（YCC）政策上，但就目前来看，该政策也面临挑战。9月26日，日本10年期国债收益率已经回升至0.25%的政策区间上限。

日本央行是否还有继续宽松的需要和条件？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是否有利于日本后续进行经济结构性改革？为什么说靠日元贬值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围绕这些问题，《全球财经连线》专访了野村日本首席经济学家森田京平。

森田京平表示，宽松的货币政策并非最好的政策，而应该进行经济结构性改革，但为了使经济结构性改革更容易被接受，则需要一些支持性的政策，包括货币政策等。

但同时，森田京平向记者指出，尽管日本央行已经实施了很多宽松措施，试图让日本走上温和、可持续通胀的道路，但目前还没有实现。

对于日本制造业产出连续两个月出现萎缩，森田京平表示，今年年初以来有多种因素压制了日本的制造业活动，包括国内疫情的重燃，但这并不代表日本制造业的竞争力降低。他强调，日本的制造业活动与中国和美国的经济表现密切相关。

宽松政策为结构性改革提供支持

《全球财经连线》：日本央行继续实施宽松货币政策，央行方面甚至表示，如果需要，将会毫不犹豫采取更多宽松措施。你认为，在通胀不断提升的情况下，日本央行是否还有继续宽松的需要和条件？

森田京平：我们确信，日本央行将一如既往地保持宽松的货币政策，直到2023年4月日本更换现任央行行长黑田东彦为止。由于日本的通货膨胀率比其他国家低，使得日本央行可以保持宽松政策。我们并不是说这是最好的政策，最好的政策应该是经济结构性改革。而为了使经济结构性改革更容易被接受，我们需要一些支持性的政策，包括货币政策。

另一方面，日本央行推出量化宽松，已有近10年的时间，但在这10年里也出现了一些副作用，包括银行缺乏盈利能力，比如说人寿保险公司缺乏投资机会。这些情况的出现，都是因为日本央行想把通货膨胀稳定在2%的道路上。日本央行一直这样做，而且我们相信日本央行也将继续这样做，但这并不是最好的政策，最好的政策应该是改变经济结构。

《全球财经连线》：宽松的货币政策环境是否有利于日本后续进行经济结构性改革？

森田京平：日本确实需要结构性改革，特别是劳动力市场的改革，因为劳动力市场缺乏流动性。事实上，日本央行已经实施了很多宽松措施试图让日本走上温和以及可持续通胀的道路，但央行还未实现，主要是由于缺乏可持续的工资增长。为了改变日本的经济结构，我们确实必须提高部门内部和跨部门的劳动力流动性。通过这样做，我们必须努力提高劳动生产率。

日元贬值难以提振出口

 《全球财经连线》：日本8月的工厂活动增速为19个月来的最低水平，而且日本制造业产出已经连续两个月出现萎缩。这是否显示日本制造型企业的国际竞争力在减退？你如何看待当前日本制造业的发展动能？

森田京平：我认为日本制造业竞争力减退的观点不一定正确。特别是今年年初以来，有多种因素压制了日本的制造业活动，包括国内疫情的重燃，还有零部件和生产资料供应受限制等。所有的这些因素都阻碍了经济活动，特别是不利于日本的制造业发展，在7月至9月尤为突出。但我不认为这与日本制造的竞争力降低有直接关系。我相信，日本公司的竞争力仍然存在。由于我刚才提到的因素，日本的竞争力并没有凸显，另外，也因为日本的制造业活动与中国和美国的经济表现密切相关。

其实看一下非制造业方面的数据就会知道，现任政府一直在努力重振非制造业经济，例如通过放松边境管制来吸引入境游客。所以我认为未来日本非制造业经济方面的表现会更好。

《全球财经连线》：为什么说靠日元贬值赚钱的时代已经过去？对日本的产业结构来说，日元贬值会带来什么影响？

森田京平：日元贬值是人们热烈谈论的基本面话题之一。日本央行通常关注日元的内部价值，并非日元的外部价值。日元的内部价值仅仅是指价格，日元的外部价值是指外汇市场，而日本央行专注于日元的内部价值。

日本通货膨胀的上升速度仍然比其他国家慢，因此日本央行会继续目前的货币宽松政策。但日本经济因日元贬值受到的影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货币的贬值通常会使出口量增加，但现在日本出口更多的是产品和零部件，而不是消费品。当日本出口消费品的时候，货币走弱实际上是有帮助的，所以现在日元贬值并不会对制造业活动有直接帮助。同时，日本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进口食品和能源，日元的贬值实际上增加了购买这些商品的成本。因此我认为日元的快速走弱并不像在过去那样有帮助。

为了让日本经济持续不断地增长，我们需要结构性改革，必须改变劳动力市场，增加劳动力的流动性。简单地增加货币并不能解决问题，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必须从重视货币发放量，转向结构性改革。

日本暂不存在债务违约的可能

《全球财经连线》：日本央行此前曾提出，它将在常规操作中增加债券购买的规模。你怎么理解日本央行“保债弃汇”的政策选择？日本是否存在债务违约的风险？

森田京平：我认为日本政府不会出现债券违约的情况。首先，日本央行仍然继续实施YCC政策，即收益率曲线控制的政策。只要有需要，为了使收益率曲线尽可能下降，日本央行将继续吸收尽可能多的日本国债。2021年日本央行购买较短期的日本国债，只是因为政府之前增加发行了大量此类日本国债。现在，日本央行正在转向控制长期国债收益率曲线，这就意味着日本央行会购买更长期限的国债。我认为日本央行已经准备好按需尽可能多地购买日本国债，以保持收益率曲线在央行的目标水平。

如果收益率成功被压制，将很难认定政府的债务会违约。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日本目前的状况远没有（会发生）国债违约。展望未来，我们要尽可能地保持财政融资的可持续性，而且我们不应该让债务占GDP比率上升。值得注意的是，日本央行不仅为政府提供资金，还是一个执行货币政策的实体。

 《全球财经连线》：截至8月末，日本央行资产负债表上的总资产处于2021年1月以来的最低水平。日本资产负债表为何会有“缩表”的表现？日本央行是否处于“被迫”缩表的阶段?

森田京平：日本央行的资产负债表规模确实在缩减，但我们不应该把它看作是日本央行正试图减少资产负债表，并试图摆脱目前的宽松货币政策的信号。事实并非如此。最近日本央行无论是缩小资产负债表规模，还是增强融资，都是为了应对疫情。

日本央行在3月时已经停止了部分行动，这也导致了抗疫行动资金减少。因此，日本央行资产负债表的规模正在下降。而我们都知道，抗疫的行动很快就会结束，所以日本央行资产负债表的缩减并不让人感到意外，但这并不预示着日本央行会继续缩减其资产负债表。

贸易逆差或已到达顶峰

《全球财经连线》：日本不断扩大的贸易逆差是否会使日元失去支撑？

森田京平：当前日本录得战后以来最大的贸易赤字，主要是因为输入性价格的飙升，包括能源和食品价格。但与此同时，由于海外经济增长放缓，出口不一定增加。因此，日本出现了巨大的贸易赤字。我们至少可以解释目前较大的贸易赤字是因为日元走弱。

日元走弱还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日本政府实际干预外汇市场变得更难了。我们预计能源价格，如油价可能会继续下降，因为全球经济未来进一步放缓，这将使得日本的贸易赤字减少。所以，当前的日本贸易赤字可能是最大的，但往后，赤字可能会缩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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