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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农村防疫一线:一个扶贫重点县的乡村是如何抗疫的?

2020-02-14 12:22:25  21世纪经济报道 21财经APP 朱英子

“目前新型病毒感染力较强,有进一步扩散风险,请注意室内通风、勤洗手,不去人流密集场合,减少聚餐聚会。特别是从武汉等疫情发生地入县的人员,请自我居家隔离观察,避免与他人接触,如出现发热、干咳、乏力等症状,请立即就近就医。咨询电话:0792-7683316。”

2020年1月23日,第一条由修水县公安局和修水县防控指挥部联合署名的提示短信,群发到了电话号码归属地为修水县的手机上。

这引起了在自家经营铝合金门窗店的个体商户卢林(化名)的注意,接连看到几条类似短信后,他开始行动,“既然是国家发的肯定不会有假”。

此后的几天时间内,他赶在村子封路前,分三批从口罩厂拿到40万只口罩并通过朋友圈迅速卖光,在第二批卖完之际被修水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开了一张5.5万元的罚单,原因是无证经营。

23日也是武汉开始封城的第一天,彼时关于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下称“新冠肺炎”)情况通报数据为,截至1月22日24时,国内25个省(区、市)累计确诊病例571例,其中死亡17例;湖北省累计确诊444例,死亡17例;境外确诊9例。

卢林所在村的党支部书记曾满平称,村里第一次收到关于新冠肺炎的消息是在1月22日,他被叫到镇政府去参加了县里组织的视频会,主要讲疫情防控与知识解读。同日,修水县人民政府发布通告,决定对全县活禽产品交易市场暂时休市。

此后便是以村组为单位进行初步摸排,把从武汉市返乡的人员信息进行统计上报,截至1月24日,曾满平所在镇总计有43位相关人员在列。之后再次扩大范围,在湖北上班或者从湖北转车都在摸排之列,同时开通群众举报电话,总计有199位被列入观察名单。

“当时对农村来说还是很模糊,不认为疫情会这么大,处于判断这是一种新型冠状病毒阶段。“曾满平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称,可自那以后,镇上便是接连不断的开会与文件下发,扩大摸排人员范围,层层压实责任,越来越重视,特别是附近的大桥镇爆出确诊病例后,百姓人人自危。

个人防守之口罩

修水县,位于赣西北修河上游,居湘、鄂、赣三省九县中心,辖19镇17乡,人口87万,是江西省面积最大和九江市人口最多的县,也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和省定特困片区县。马坳镇地处修水县中部,截至2019年2月2日,全镇辖19个行政村,1个居委会,26个机关单位,360个村民小组,农业人口3.8万。

本文的事件便发生在江西省九江市修水县马坳镇上的一个行政村——塘三里村上。由于地处丘陵密集地带,交通闭塞,该村居民主要以自给自足式种植和劳务输出型为主。这是中国众多基层农村中的“一栗”,也是重大公共卫生事件发生时,管控最终必须要触及的地方。

卢林并不算发觉口罩“风口”的第一批人。1月20日,国家卫建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钟南山公开表示,新冠肺炎已经呈现了人传人的特点。一时之间,各大药店、网店的口罩遭遇疯狂抢购。

随后陆续返乡的年轻人对家里的长辈开启了高频预警,而情况往往如下图:

直到各个村(居)委会行动起来开始进行管制,并伴随着确诊人数的激增以及周围小区(村镇)出现病例后,长辈们的态度才开始转变成下图:

1月25日,修水县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工作指挥部办公室发布通告称,1月24日江西省宣布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响应,修水县于1月25日启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IV级应急响应。

上述文件中称,全县人民在春节期间应以居家为主,不串门拜年、聚餐,外出到公共场所必须佩戴口罩······。全县所有人员密集区和场所禁止未佩戴口罩人员入内。

与此同时,镇上的超市门口也张贴了相应的告示:不戴口罩者,不得进入。

而立之年的卢林便是抓住了这最后的尾巴,开始在阿里巴巴官网上搜索附近生产口罩的工厂,于1月25日这天,瞒着老母亲,先斩后奏地开着自己的SUV按着导航跑去隔壁湖南省的一家口罩小工厂看货,他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当时他对第一家工厂的口罩质量不满意,随后又导航驱车去了两家工厂货比货才找到满意的。

“当时我邀了几个人都不愿意去。”据卢林称,口罩厂与厂的距离很远,他是在路上边查边导航,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寻找,返程途中,恰逢当地的村镇封路,路口被倒了一车泥土,他本想驾车冲过去,结果车轮一下就陷住了,去附近的居民家花100元买了一把“破洋铲”,一个人把轮胎周围的泥铲了,后来找到了一个铺水泥砖路障物的路口才得以出来,为此还把轮胎扎破了。

据他透露,当时口罩工厂已经有涨价的迹象了,他看中的那类口罩质量好,总共有4层,包含活性炭,正常的价格为0.3元每个,那天他买的时候单价已经涨到了0.45元。第一批他入了5万个。

随后他便通过朋友圈和群聊发布有口罩的消息。“当时已经有人卖3元一个了,我卖1元一个,到家里十几分钟就卖完了,买的人也是以万数要货。我卖给他们1元,他们再卖给店里2元。”他回忆称。

尝到甜头又有了渠道后,卢林便在当天又下单了25万个口罩,他在货车帮联系到一位长期在外面跑货的司机专车过去工厂拿口罩,花4000元,另外花4000元委托司机办“疫情车辆通行证”。该批口罩1月28日到货,单价涨到了0.7元,且质量远不如第一批,平常的价格只需要0.2元。

第一批口罩的走俏,给卢林带来了更多客源。“不光是县内的、附近市里的,连深圳的都有几个老板打电话问我有没有货。”第二批口罩他大部分走的顺丰快递,发到了更远的地方。

说起被罚款的经历,卢林称,是因为来找他进货的下家被抓,把他供出来,被罚了5.5万元。

彼时的第三批口罩已经在路上,进货单价涨到0.82元,20万个。

记者查询到,修水县公安局微信公众号曾发布一则通告,1月29日上午,修水县公安局宁州派出所民警先后查获运送口罩私家车2辆,抓获犯罪嫌疑人3名,查扣疑似伪劣医用口罩14000余个。

罚款后,卢林称,他便把手里的存货捐给了各个村镇,约5000个。据塘三里村公开的捐赠名单,他捐赠口罩500个。

2月7日,在采访的半个小时里,卢林还接到了来自深圳那边要60万个口罩的电话,可是却被他拒绝了,因为货越来越难拿,而且村里的路也被封,再加上感染风险和罚款风险。“现在这些厂都被关了,因为被上面严查,只有营业执照没有质检报告不行。所有跟口罩有关的营业执照上面的电话我打了,至少有600个电话。”

即使是未通过质检的口罩,在村里也是抢手货,卢林透露,村里的一家杂货店里的口罩是从他的下家那进的货,卖到了3元一个。

据该杂货店的老板表示,根本没有口罩进货渠道,都是开着车的陌生人停在他们店门口兜售,即使这样,还是供不应求,很多村民甚至戴上了布制口罩。

曾满平向记者表示,目前政府只能保证乡镇工作人员、村干部、村里的公益性岗位(保洁员、护林员)、医院工作人员一人一天两个口罩供应,以乡镇为单位统计人数,报到县里,由县政府统一跟医疗厂订购。如果村里还少了的话靠捐赠和自行采购。“村里站岗的肯定会保证口罩供应,一人两三个。”

村镇防守之关卡

塘三里村“坐拥”镇级卫生院,镇卫生院唯一一辆急救车先后负责了附近9个乡镇的发热病人和隔离人员向县定点医院转移和接送工作。马坳镇卫生院院长刘仁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介绍称,有的乡镇甚至没有救护车,目前由县指挥部统一调度各个镇上的救护车,分工明确,避免交叉感染。

目前马坳镇卫生院的救护车定位于负责渣津镇、石坳乡、马坳镇三个镇的有武汉接触史发热病人转移以及预检分诊。如果有武汉接触史的发烧人员,首先要向县卫建委报告,然后由救护车转诊到定点医院修水县人民医院北院发热门诊,救护车司机穿着防护服不吃不喝还需要在原地等待最终的诊断结果才能离开,没有问题的村民就要再送回来。

而普通的急救病人由其他镇卫生院或者县里的救护车负责。

曾满平向记者表示,目前村里没有确诊的和疑似的,但是有2个从武汉返乡的,列入了监察对象,要求在家里自行隔离14天,之前村里一位村民与确诊病人有过密切接触,镇卫生院救护车就开始对附近片区的村民进行体温测试。没有发现异常后要求其居家自我隔离、观察。

此外,在大桥镇确诊了一个病例后,一部分医务人员被实行隔离,需要从别的医院抽调人手,其中马坳卫生院当天晚上便调度了一名医生和一名护士前去支援。

该病例于1月29日确诊,亦是修水县内首例,据九江卫建委公告,男性患者胡某某,64岁,九江市修水县大桥镇人,于1月28日入院隔离治疗。彼时,九江累计确诊病例31例;全国31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累计报告确诊病例7711例,累计死亡病例170例。

曾满平介绍称,塘三里村是1月29日封的路,主要有4个关卡,头两天进展不顺利,流动人口多,人手不够。随着上面的形势严峻,特别是大桥镇的病例被爆出后,老百姓人人自危,大部分都投入到了抗击疫情中。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村民开始志愿加入站岗队伍。

截至2月14日,塘三里村防疫站志愿者数量已近90人。由村干部安排调度人手轮值,每个关卡4-5人,早上7点半上岗。

一位驻村干部表示,马坳镇情况比较乐观,不像靠近湖北的边境乡镇,防控压力要大得多,各个关卡都是24小时值班,不允许外来人口流入修水县境内。

“初一(1月25日)晚上村里就有人打电话给我建议封路,老百姓对疫情比较关注,但是接到县里、镇里的通知是主要道路不能封。”曾满平称,1月28日开了紧急会议后,明确县道、乡道主要路口不能封,子级公路看自己村上安排,但是也要服从调配,每个村都要有一个活动的卡口,一定要保证生命通道,物资和救护车通过。

在外经商或者上班、就医,村里开了证明以后必须经过乡镇政府同意才能放行;政府去采购生活物资,证明上会有注明仅限当日日期使用。

就算是出乡镇到了县城,交通管制亦是层层加码。

1月26日,修水汽车总站发布通知,暂时停止汽车总站始发的所有农村客运班车、城区公交车和部分跨省、市、县班车运营。至今未有进一步消息。

2月13日,县指挥部办公室发布第9号通告,居住在修水县义宁镇(县委县政府行政中心所在地)东盟佳苑小区小区的卢某某,现已确诊为新冠肺炎病例,目前城北已累计2例,但其传染源尚未明确,所以人人都可能是传染源,人人都可能被传染。

通告中称,决定对城北区域采取封闭式管理······居家人员除购置生活必需物品外一律不得外出。县委县政府将保障农贸市场、超市开放。

截至2月13日24时,九江市已确诊114例,其中修水县9例。